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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仁奈是在刚刚成年的时候，才在口腔里接触焦油味的。

先前，蛇渊阳的烟在空中弥漫，绕着她转一圈，进入她的鼻腔。蛇渊不换烟，倒不如说，只有这一种才能让他心情平静下来，于是他一直抽着这个牌子的烟，虽然并不会在伴侣所在的地方明目张胆地抽，免得让这本就有些瘦弱的女生担心，但空气并不是死死凝固不动的，它们承载着蛇渊的想法，替蛇渊把随着烟气吐出的叹息捎到了柳的眼前，耳畔和鼻翼。

柳是个颇富责任感的对象，她虽然明白，蛇渊并不是经常抽烟，但是柳悟出来些别的东西。蛇渊每次吐出白烟的时候，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得不行的叹，蛇渊直直的肩膀塌了下来，像是卸了口气。柳这么做的时候无非是碰上了什么事情，深呼吸一下，有助于缓解神经上的紧张感和疲累，这是很直接的表达方式，但是抽烟毫无疑问地用吐烟圈——这个专业用词将愁绪一概而过，柳想要更加了解她的恋人一些，于是，柳主动地提出要“和阳一起，抽同样的东西试试看”。

蛇渊那时正在阳台上吹着晚风，天色已晚，初春的温度不高，风的温度更是直接借着它的威力滑进衣领，很凉，但是多亏了这风的方向，没有把全部的小颗粒打到柳的脸上，对此，蛇渊是松了一口气的。他并不擅长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，手腕紧收，很不舒服，于是将五指笼起这点豆粒似的的火光，不抽的时候，用手掌把还在烧着的草叶烧灼出的白气压下去。蛇渊仰起头，用感官确认手掌心已经抵上有些发烫的尼古丁颗粒后，用风清了清嘴里的焦油味，他什么也没有说，露出一个“开什么玩笑！”的表情，毕竟这个女孩太小，不光是出于身体健康的因素——不能让她沾染烟瘾，还是年龄上的因素——日本法上对未成年抽烟行为的约束，都不能让她有这个“想和男朋友一起感受一下抽烟的感受”的理由实行伤害身体，而又犯罪的行为。

晚间的风冷冷地拍在两个人的脸上，火星子还被刮得忽明忽暗，明明快要结束自己的生命，却还是散发着呛人的气息，恋人的所在让蛇渊已经不知所措，抽也不是，按灭在地砖上，收拾起来又会有些麻烦。“仁奈，先进屋，再站着我可不保证你不会感冒。”

正因如此，蛇渊先一步让柳进了屋子，迅速地把仅剩不长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，蛇渊并不是每次都会抽烟，更不是刻意来到柳家抽，但是自从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之后，一个明净的烟灰缸就被安置在茶几上，开始反射客厅的灯光了，望着新添的烟头，蛇渊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，虽然他很想对柳决绝地说：你这个年纪抽什么烟！因为每次都是柳帮着清理这个烟灰缸，或许她闻习惯了呢？又或者她瞎想了些什么？与此同时，对此行为展开的、柳的提问和不着边际的劝诫就显得更加致命——“阳是怎么想到要抽烟的呢？”或者“阳，虽然我不太想做出太过分的猜测，但是……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，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？”

这是蛇渊阳最受不了的事情，恋爱对象突如其来，而又一语成谶的发问，往往会把他想背负起来的东西，就这样自然地转移了一部分到她的身上。蛇渊认为，他的恋人全然是个笨蛋，如果事情没得收尾，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承受得来的了，与其让她这样忧心，还不如真的什么都不说，反而叫他比较安心一些。正如所言，蛇渊选择了闭嘴，他什么都没说，直直地对上柳黝黑好看，但似乎深不见底的眼睛。柳不可能不知道抽烟的危害，但是，柳付出的真心还是直接明了的，蛇渊不过只是怕这个“笨蛋”弄巧成拙，又或者，由逾越年龄的界限抽烟这一件事产生了不好的影响，造成柳的声誉上的损害，那个时候会怎么办呢？蛇渊边这么想边开了口，他的主旨是及时止损——但是提醒得又不能露出什么马脚，于是他的话语里又带着一点火气：

“柳仁奈，你今年多少岁了？”

“欸……啊，19，还有一年就成年了。”柳以为蛇渊又要开始训她，不由得端正了姿态，显然是不认为自己的关心会给他带来什么困扰的。

“那就给我记好，虽然我抽烟，但是不代表你是我的女朋友就可以违背法律，现在还没有成年的时候，就和我一起抽，不过我觉得，你既然有做好了抽烟损害肺部的觉悟，那就也给我做好过两年才能抽烟的准备。”蛇渊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有些不近人情，但是像炮弹一样弹射而出的话语里却有些关心的意思，即便他的恋人误解他抽烟的意图，提出一些让他难以理解的要求，不计后果地要拼尽全力，又展示了和他全然不同的想法——但是蛇渊毕竟还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柳，他也一样认为，分歧可以在两人深入交流的过程中推波助澜。他们的感情积淀十分厚重，若是要论喜爱的程度，是谁也不输给谁的，所以，蛇渊对于柳写满了认真和拼尽全力的眼睛，是完全无法拒绝的，说白了，他不是想减少柳带来的损失，做到所谓“及时止损”这么一件事情，头脑里其实充满了不少初恋男女都会顾及到的，恋人的伤心难过，抑或是吸烟之后，对于这种事情产生了厌倦，从而上升到那个吸烟的自己。他盯着烟灰缸里残存的灰色颗粒，深呼吸着，暂时将柳等到回答后有些落寞的眼神忽视掉。

想那么多做什么呢，柳的神情也顿时有些犹豫，一副为难的模样，蛇渊只好不得不把她从那个氛围里拔出来，硬生生地把话题别开，他说：“这两天不是说好了要去看电影的吗？……我觉得，还是去离学校比较近的那个购物中心比较好。”

“可是，阳你不是说，那里消费有点贵，很多东西用不上，怕我多买浪费吗？”柳倒是真心实意地觉得，她的男友说的十分有道理，毕竟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不再拘束高中时候的校规，柳的齐肩长的头发，也变成了一道又一道的黑色波浪，空气中还弥漫着香烟的呛味，不过柳也没有在意，反而觉得十分安心，毕竟蛇渊的衬衫上也多多少少会沾一些，倒不如说，香烟成为了柳的安神剂，于是刚刚还很是在意男友心情的想法就暂时搁置下来，一副犹豫踌躇的表情随之与柳的脸挥别，毕竟蛇渊看起来也不想讨论此事，柳于是告诉自己：毕竟还是热恋中，也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，虽然不敢百分百保证情感的长久，但是，就现在的趋势来看，两个人还有很多时间再去彼此了解——所以，暂且和这紧张到说话都要结巴了的氛围说再见吧。

至于，收到第一个礼物的心情如何这种问题，自然是不用问的，无论是对于收礼物的那一方，还是送礼物的那一方，都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。这意味着柳被正式赋予了和恋人一起抽烟的权利——不过是要在成年的时候才行，到那个时候，距离蛇渊送出第一份礼物也已经过了一年。但终于，柳仁奈如愿以偿地，第一次在口腔中一遍一遍地回味着焦油的味道。

“咳咳……”——只不过，她学的并不是很成功，柳努力地回忆着蛇渊的手势，离手心下方的热源说近不近的，虽说这力度学得像模像样，有那么点滋味，鼻子也已经习惯了味道，但有模有样的柳小姐还是第一次抽，喉咙里笼着一片欲出未出的烟，让她咳嗽到连眼眶都红了起来，蛇渊本来是和她一起站在阳台上，和晚风一起分享这第一次抽的烟的，奈何女友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，蛇渊立刻伸手来拍打着柳的后背让她喘过气儿来——但是没有什么用，这种事情发生实在是预想之外，蛇渊只好更加埋怨自己，他的嗓子眼都揪在一起，声音自然也因为紧张抬高了八度：“下次不要再随便承诺这种事情了，我就说会出问题！”

纵然她的男友声音抬高了不少，柳还是试着把喉咙里的烟吐出，眼前的烟粒飘浮空中，风也由于天气的原因小了不少，两绺白烟自不同的方向弥漫而来，清晰可辨，柳的口腔被香烟的油的怪味占据，她很想去问一问蛇渊，到底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感觉吗，还是她有什么技巧没有掌握，但是，吐出浓烟后的喉咙被硬生生地灌进了风，清凉的气息裹挟着呛人喉咙的东西向外，柳不由自主地把因为吸烟必要提高了的肩膀放松下来，长出一口气，蛇渊则是一如往常地将一声轻轻的叹息杂糅在了烟雾缭绕之中。虽然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什么不同——然而确实没什么，缓缓吐出了的烟粒，一瞬间，让他们两个人的姿态清晰可见，柳长长地把最后一点吐出来，肩膀放松地下移，就像是蛇渊当年做的那样——被柳误会成有所心事的动作，但是如今做了之后才发现，似乎，并没有当年想象得那么严重。或许是自己心里……想太多了，柳这样认为，毕竟除了烟十分呛之外，思绪顺着它的味道被带到了九霄云外，刺激着她的味蕾和喉咙一遍一遍地回想起焦油的气息。抽烟真难啊，柳想，怎样的程度忧虑才会让他抽那么多烟？

柳又开始怀疑自己了，她是这样想的——虽然只是在一起了一年，但自己还真是不够了解他啊，连他是不是在烦恼这件事情都看不出来，倒不如说，蛇渊很巧妙得让柳什么也察觉不出来，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，情绪的波动，大多也都被看起来生气的脸一带而过了，什么也看不出来…但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是，柳自此也有了些只能借烟而抒发的愁绪，和她的恋人，还真是如出一辙。